任意依恋结局是悲剧吗?
悲剧的根源在古代传统里,总被认为是必然性与人的冲突,这必然性有时是命运,有时是诸神,有时是法律,总之是人之外的力量。近现代以来,悲剧的根源被认为是人生本身的矛盾性,社会生活的矛盾性。比如人无法摆脱爱欲与情欲的纠缠,无法摆脱阶级社会的矛盾。古往今来的悲剧里,必然性或者说矛盾性是外在于人的,不是人的内心本身。然而有一种悲剧源自杀生了的生物本身,那就是神经系统的必然性或矛盾性。
人类的爱欲,从根本上是由神经系统决定的。从遗传学的观点看,人脑,也包括整个神经系统,都是为繁衍和扩散自身携带的基因服务的。然而在繁衍和扩散基因的工具当中,一部分的使用价值——比如性器官——是可说可懂的,而另一部分,比如爱欲,就不可说不可懂了。人类的爱欲,作为“工具”的使用价值,其实和性器官的“工具”使用价值是一回事,都是为了繁衍和扩散基因服务,但人类大脑偏偏要用分裂的思维方式,将这两者割裂了开来:性器官是有实际用途的东西,而爱欲是不切实际的幻象。
爱情是不可说不可懂的,而可说可懂的就是占有,权柄,使用价值。爱情是欲望,但这种欲望无法归类到“实际效用”这一类。爱情无用但欲望不灭,所以只能当做幻象来对待。人们可以用占有这一现实来压抑爱情的幻象,而占有本身也和爱欲矛盾。这就是任意依恋的最根本问题。
如果世界上没有大脑里的任意依恋,生物界繁衍和扩散基因就可以用实际效用来进行:没有爱情的时候,性行为就是机械的。有爱情的性行为,无非是在机械的基础上,加上了幻象般的“甜蜜”而已。在实际效用方面,爱情性行为和无爱性行为没有什么本质差別。但是,有爱的性行为,比无爱的性行为,在基因繁衍与扩散上要更有优势,这一优势表现为两性在性行为之后,保持情感与生殖器官的“连接”,从而使生出来的孩子在幼年的成长期中,得到父母双方更好的呵护。
从实际可用性角度说,爱情没有无爱性行为实际可用,但是从繁衍基因角度说,爱情更有价值。所以,从进化的观点看,爱情更趋于优胜,无爱的性行为趋于劣汰。这样,从优胜劣汰角度说,爱情更有进化的价值。但从实际可用性角度说,爱情是无用的。这就是爱情的两难悖论。
爱情的两难悖论导致人类的神经行为不可通情达理,既说不通也听不懂,任何理智和逻辑,都无法化解爱情的悖论。爱情是神经系统的必然性,因此,爱情的结局大多是悲剧。人类大脑的分裂思维,将爱情视为不实际的幻象,但同时又给予爱情以实际价值,这是爱情的另一重两难悖论。